2009年8月31日，今天是學校的註冊日，明天正式開學，孩子們一個個走進教室會見新老師，並且向全班自我介紹。

　　這是茉莉有史以來以來第一次上中文學校讀書，「我覺得有點緊張，老師今天發給我們二十幾本教科書，我很怕我一個字也看不懂！」茉莉在她這天的日記上寫著。大概兩個小時以後，小朋友們從教室出來。級任老師說，茉莉一句話都沒講。我心想，她是真的很緊張，就像她在日記上寫的一樣。

　　第一天開學，茉莉看起來淡然平靜，有如她原本的個性一般。但我知道她內心裡還是滿懷焦慮，因為她的日記這樣寫著：「今天是我第一天上中文學校，我心裡好怕啊！我對中文一無所知，更別說要考試了」！

　　這不像是茉莉，她個性像她老爸一樣，是一個天生的樂觀派，她總是非常樂於學習，從不擔憂學校課業。在我們過去兩次的搬遷中，她換了兩間學校(都是英文教學)，每次她都很放鬆很開心，就好像她已經在新學校上了好幾年似的。但這次截然不同，這是一所全中文教育的學校，而且是公立的，她將體驗到嚴格的教育方式。

茉莉一句話都沒講　　

      第一天放學後我去接她，老師說：「茉莉今天幾乎都沒說話，不過我想她應該聽得懂幾句話吧！」還好，她今天至少跟老師回應了一點東西！我心中稍稍鬆一口氣。今天新學期第一天上課，她就帶回來一大堆功課，語文、數學與英文，每科的功課都很多。我沒怎麼理她，心裡想：「不至於這麼離譜吧！才第一天開學就有一大堆功課」。事實上，我壓根兒覺得，在她這個年紀根本不應該做這麼多功課。

　　我真的忙得不可開交。John 終於找到他在亞洲的第一份工作！我們全家樂透了！雖然工作的地點遠在香港，但我們終於有收入，可以在上海住下來。辛苦的是，他每星期都要從上海飛到香港上班，只有周末才能飛回來與我們團聚。頭兩個禮拜為儘快適應新工作，他連周末都留在香港。這可忙壞我了，我必需孤軍奮戰，一邊照顧兩個小孩，一邊得幫茉莉準備新書包、新文具、新餐具…。

　　這所學校跟以前歐州學校的要求當然不一樣。我雖然是台灣人，但對中國大陸的學校制度還是非常陌生，他們好像對任何事情的要求都是一板一眼，不能有一點馬虎。最主要的原因是，我看茉莉第一天上課回來就已疲憊不堪，實在不忍心再讓她做功課，於是要她早早上床休息。

這一幕 我的心都碎了！

　　不做功課的結果，害得茉莉隔天在學校很不好過。開學的第二天，我帶 James 到學校隔壁的音樂學校上鋼琴課，我就順道到茉莉班上想找她老師講幾句話。哪知道才一到教室門口就看到了這一幕：老師正對著全班的同學考第一課的默寫，她唸一句同學們寫一句，大部份小孩都飛快的寫完每個句子，但我卻看到我的茉莉：手上握著一只筆，茫茫然對著桌上的一張白紙，不知如何是好，她的臉色好焦急好焦急，一兩分鐘後，她終於忍不住，眼淚滾了下來…。

      我的小女孩，她一向都是無憂無慮，總是那麼開心，竟然在學校哭了！

　　也許，她是看到我才忍不住掉眼淚，但這在以前學校從來沒發生過。覺得幸運的是，我幸好人在現場，能夠在她傷心沮喪時立刻進去安慰她，也同時才瞭解到，中國的教育原來如此嚴苛。其實，我們事先知道中國式的教育是很嚴格的，但卻不知道這麼的嚴格。

默寫 是不可能的任務 

　　當我們還在歐洲時，我也常常試著跟小孩用中文交談，但他們兩個就是吸收不進去，知道我會講英文，所以自然的以英文回應，那可能就是因為我們人不在其地，一直生活在西方國家的緣故。他們的中文水平實在非常有限，茉莉也許聽得懂一點，但要她開口可就難了，更何況是默寫，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。

　　發覺到事態嚴重，我隔天去找她老師。我告訴她我們的情況，茉莉的中文程度，以及我們對她的期望。對我們而言，女兒的心理層面，社交生活遠比單純的考試成績重要的多，我們不希望她被課業壓得喘不過氣，而只要她在學校快樂的渡過每一天。這也許是東方與西方父母對小孩教育上認知的差異，老師似乎明白我們的想法，她也瞭解茉莉的中文水平，同意在頭幾個月對她放寬一點，她估計至少得花六個月以上的時間才能應付日常的課業。

我們真的…把茉莉丟到水深火熱之中！

　　我們搬到上海的主要目的，就是想讓 Jasmine 與 James 學中文，所以決定把他們送去公立學校，這當然跟以前在歐洲就讀的國際學校截然不同。這所學校叫「菊園小學與中學」，是上海數一數二的知名學校，位於上海金融中心，學生背景很多都是非富即貴。

      小學共分六個年級，每年級有六個班，其中一個班稱為國際班，是專門給外國小孩或持外國護照的中國小孩就讀的。國際班的課程大致與一般班級沒兩樣，只不過他們每天多了一堂由西方老師教的英文課(少一堂語文課)，考試內容則完全相同。

 

茉莉念的班上像小型聯合國

　　

      在 Jasmine 班上有韓國人、日本人、蘇俄人、義大利人、羅馬尼亞人，還有她自己是英國人，其他都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。但這五、六個外籍小孩大部份都已在中國生活了好幾年，上學前的中文程度就相當不錯，只有 Jasmine 一個完全從頭學起。

　　當我們報名這家學校時，Jasmine 參加入學面試，事後老師說她應該降一級從一年級開始上，因為她中文程度太差，應付不了二年級的課程。我和 John 拒絕這項建議，心想這樣一來不僅會影響她的社交圈，也會打擊她的學習信心，我們請求老師還是先讓讓她試試二年級。

　　中國大陸是一個超級大國，擁有12億人口。為擠進好學校，學生與學生之間的競爭簡直超乎想像，通常就是一考定英雄。考試，就是學生們的全部。所以一點也不奇怪，父母從小就嚴格要求小孩好好「讀書」。

      這裡的課程排得非常緊湊，每星期上三到四課，每天回家花兩三個小時做功課是家常便飯。問題是，Jasmine 不僅中文差，她的其它科目像數學與自然也很吃力，題目看不懂不說，光是內容就要比歐洲的學校難上一年以上。對她來講，真的是一個很大很大的挑戰。

　　在中國，父母從小培養小孩及早獨立，家長只能把小孩送到學校門口，沒有事先申請，家長不能隨意跟著進校門，無論是低年級高年級，他們都必需自行料理在學校裡的大小事，我們擔心的不只是 Jasmine 的課業，她還必需儘快的適應中國式的文化，東方小孩和西方小孩不僅在語言上，就是思考模式與遊戲方式也不盡相同。這是她第一次在中國生活，需要從不斷的接觸中，才能理出如何和其他小孩融洽相處，進而擴展自己的社交圈。

　　歷經上次「淚灑教室」的驚嚇後，我們猛然意識到做功課的重要性與必要性。第二天起她一回家，我就馬上和她一起做功課。頭幾天真的是太痛苦了！就好像是老外學中文一樣，她從一筆一畫開始，寫字的速度更是奇慢無比。我還記得第一個周末，我們整整花了兩個鐘頭她才寫對了3個字，她那天的功課本來是要默寫50個字的！我徹底的投降了！決定找個家庭老師來帶她做功課。

小小女孩 超有決心

　　Jasmine 好努力好努力，雖然精疲力盡，但她如此的有決心！

　　上了幾天學校，Jasmine 簡直累壞了。我還記得，那天是她上學第一個星期的禮拜五。我讓她只練習一下鋼琴，不用做功課，留到周末再做。練完琴她問我能不能進去躺一下，此時我心頭一酸，心想她真的是太辛苦了，她從來都沒有午睡的習慣，也沒打過瞌睡，但她今天卻累得想躺下來休息。我覺得心疼好心疼啊！才幾天的學校生活，就用掉了她全身的氣力。

　　但是，Jasmine 是一個有決心有毅力，又不服輸的小女孩！事實上，她從來沒跟我們抱怨過，反而總是一本她樂觀積極的態度。有一天在從學校回家的路上，她用非常愉快的聲音，興沖沖的對我說：「媽咪，我今天的默寫對了 5 個字，比上次還多了兩個字喔」！我立即回給她一個讚賞的微笑，頓時感覺心裡暖暖的，我心想她這是在安慰我，不想讓我為她擔心。

　　我和 John 都深信，經過這趟中國教育的洗禮，她將會變得更有自信更堅強；這趟亞洲經驗，未來亦將成為她難能可貴的人生資產。 這才只是一個開始，後面還有好一段路要走，但我們知道她不懼怕，就像她在日記中寫的：「我想，兩個月後我就會比較輕鬆了」！

她是一個多麼樂觀，多麼有毅力的小女孩啊！！～

 

編輯：Ruby Liang、Vicky Lee
照片：Irene Lee